太阳刚升起来，月亮还没落下。我在港峦码头看上一条鱼，那条大塌米，差不多五六斤。码头不小，早上都是些小舟，小舟跑近海，有收成就回来，鱼虾都更新鲜。

  我转了一早上，就看上了这条鱼。真是美丽极了，都快有两指厚了，南红玛瑙的色彩，渤海湾里最顶的物资。

  若是在北京看见这条鱼，大约要吃不起了，依照某几个餐厅的暴虐劲儿，岂不对错过万了。

  船老板摇头，不愿卖我，说这样的东西老早都被人订了，都不用说。其实一般生人来码头，买不到最好的东西。若是买些虾蟹，海螺那还能挑一挑。但都是被筛过几轮了，都不太值当费心，海鲜商场相同能够买到的质量，价格却都沾了码头的光，却是不廉价。

  还有些奸刁的，从外面进了货去码头卖，那螃蟹看着光鲜又大，拿起来跟纸盒子相同，咣叽咣叽都是水声。

  渤海湾这几年维护得好，鱼虾长的又大又肥，是近三十年里最好的时分了。两千年前后，莱州湾都被捞光了，报纸每天宣布慨叹，连对虾都只要筷子粗细，带鱼都瘦弱的不幸，呼吁救救大海。

  莱州湾这一块儿有好鱼，好螃蟹，好对虾。这么多年舟山的雷达网带鱼名彻全国，渤海湾的油带鱼老百姓都不知道了，还编出一些风闻，“带鱼要吃窄小的，那才好吃。”

  也难怪，内陆人吃带鱼要炸着吃，酥着吃，那是要小一些，好炸透。又廉价，也的确有味儿。最主要廉价易得。

  渤海湾的油带鱼肥，厚，大，鮮，蒸着吃，筷子挑起来油汪汪皎白，用舌尖儿就抿化了。除了姜片儿与盐，再多一点儿调味都是暴殄天物。

  比油带鱼还好。只要是遇到，便是人生幸事。武侠小说里，有些能够猛增一甲子功力的奇珍异宝，大约便是这一个意思。

  人不免遭难，总要增加一些功力来抵挡崎岖，大还丹，千年人参，莱州湾的螃蟹，带鱼跟塌目，都是物华天宝。

  她说你还不如跟着这条鱼去蓬莱饭馆吃。这么大的鱼，你也做不了，这得大厨子收拾，才不糟蹋。

  的确，这儿没有天津的老陈。我仅仅被那成了精的大鱼迷了心魄。我要拿着它去哪儿？我此时离北京几百公里，离桓台三百公里，若拿回酒店，那酒店的中餐厅我吃了一顿，是粤菜的厨子。做不了这个东西。

  鲁菜里有几个根柢，烟台的福山菜，淄博的博山菜，曲阜的孔府菜。北京京派鲁菜八大楼的根柢，风闻也是福山人。

  鲁菜的威望是山海造就，各地再去细分当地菜系更是数不胜数。有山就吃山，有海就吃海，平原上有好麦子，有好瓜菜。

  我驱车到蓬莱饭馆时现已傍中午，小城仍是很老派。城与饭馆都比我想的小，八九十年代建成，再没动过。人来了就挤。

  问清楚餐厅，我就去找那条鱼。冰台，水箱里都摆着好海货。都是一等一的，那螃蟹的色儿都跟码头上不相同，壳都被膏黄顶开了，海滨人常说好螃蟹顶盖儿肥。

  那油带鱼还在闪，带鱼旁铺着斤半大的白鲳，两三条大塌目。我每条都认了一下，虽然美丽，但都不是我认得的那条。那条鱼的尾巴有一个小豁儿。

  我问了下陪我点菜的姑娘，我说早上的时分，我在港峦码头看到一条鱼，差不多这么大，塌目。我比划着，说是送到这儿来了，是吗？

  黎黎问我，那是什么？冰台上摆着一些白生生的贝肉，看起来有些含糊。我吃过不少，甜脆嫩，也是一等一的好吃的。

  她又去看其他，我等着服务员给信儿。一瞬间她回来说，问了厨师长，不知道那条鱼。港峦码头的车早回来了。

  我有些绝望，不了解是否是船家给我说错了，仍是我听错了。没问清到底是蓬莱饭馆，仍是蓬莱的饭馆。

  蓬莱饭馆说是蓬莱菜的正根儿，从这能结业的师傅都能独立自主。之前北京有个做台州菜的馆子，从厨房结业的师傅，出来开的馆子也不错，有六七分的神韵。

  有多甜呢？在一个风雪天，走进一个小屋，小屋里炉火正旺，炉子烧着一个火炕，情人正在做梦，醒了看见你，从被窝里掏出一个梨来，咬了一口梨，又咬了一口你。

  饺子配了黄芥末醋，馅儿很舍得用肉，吃着很丰盈，借了一点点的韭菜味儿。便是大馆子的做法。

  我很少写大馆子，饺子这样的东西越土才越好吃，越精美越少了人味儿。得大嫂子，一手面，一边传着旁人闲话一边包。

  馅儿都下得粗，韭菜长短不齐，偶然能咬到一两粒儿肉丁儿。还有一种鲅鱼三鲜的饺子，切进去鱿鱼。鱿鱼丁儿有咬劲儿，一颗颗的很香。

  那条鱼不知道去哪了。黎黎选的鱼也好极了，酱油很薄，上面铺了这儿最著名的粉丝，吸饱了鱼汤。厨师太懂的做这鱼了，绝无杂乱手法，简略爽性，用料简略备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