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亮文明周末:先生之风

栏目: 行业动态 发布时间: 2024-03-24 |   作者: 半岛体育平台怎么样

  与张从、奚学瑶二兄合编一部《燕园梦忆》,组稿完毕,分头审读。全书共三辑,我担任首辑,逐篇逐段酌量,逐句逐字琢磨,初审,再读,终校,及至排印,那一辑的文字,已沦肌浃髓,铭心刻骨,恍若化成我的血肉。

  西山苍苍,未名泱泱。闲时偶然回眸,首要显现脑际的,是燕南园57号。那是“一座双开门的古典式院子,门口有一对小石狮门墩,院墙上爬满紫藤,三棵老松树耸立院中,后院还有一棵枝叶茂盛的核桃树”。

  燕南园隶属于燕园,57号的首任主人,即燕京大学创办者司徒雷登。1952年,燕大吊销,并入北大,它也换了新主——北大党委书记兼副校长江隆基。

  哲学家冯友兰住在54号,占有两层小楼的一层。江隆基有一天前往访问,他看到房间偏少而图书偏多,可谓浩如烟海,车载斗量。如此拥挤不堪,冯先生怎能自若地做学问?江隆基当即提出,把自家的57号让给冯先生。

  50号宅主、副教务长严仁赓站了出来:“我家人口少(膝下只要一个女儿),能够把我的住宅和冯先生的对调。”

  江隆基前往50号观察,这是一处新建的平房,长处是独门独院,朴素而安静,缺陷是没铺木地板,也没有暖气设备。他酌量一再,决议计划“三角换房”:冯先生入住57号,严先生入住冯宅,自家入住50号。

  高风亮节,严教务长庖丁解牛,切中肯綮,冯先生只好“恭敬不如从命”——党性、政务、道理、诗意,在这里“踏着石头过河”,步步生花,步步莲花。

  陈阅增,也是我忘不了的姓名。忘不了的工作很琐碎,也很见风骨。比如,陈阅增身为生物学系主任,也是校招生办成员,某年,他二儿子参与高考,榜首自愿是北大生物学系,他忌讳瓜田李下,自动辞去招生办的职务。选取完毕,他二儿子成功考上北大,有位知情的教师前来报讯,老远就扯开嗓门高呼:“陈先生,公子高中了!”成果,人家从正门进,他则从旁门出。他以为,蟾宫折桂乃国之大事,应以选取告知为准,任何小道消息,都作不得数,并且违纪犯律。

  陈阅增遵循正路。他予人的是什么呢?北大结业,预订留校任助理,而他的一位同窗恰恰也渴求这个职位,他便急人所急,拱手相让;此后重回北大,公派赴英国剑桥大学读博,学成归来,评定职称,本可取得高等级的教授,但他觉得不行与旧日师尊等量齐观,坚持承受低一等级的;他地点的中关园小区建幼儿园,需求一套宽阔的房子,他自动把自家100平方米的四居献出来,改住75平方米的三居。他予己的是什么呢?是心里的平缓、淡定、安然,是渊渟岳峙、冰壶秋月。

  老子说:“不自见,故明;不自是,故彰;不自伐,故有功;不自矜,故长。夫唯不争,故全国莫能与之争。”晚年,陈阅增领衔编写一本《一般生物学》,稿成,未及排印,遽归道山。数年后,其他的编委弥补批改,推出了第二版,书名赫然改成《陈阅增一般生物学》。以个人命名的理科教材,在当年,除了《林巧稚妇科肿瘤学》,别无第二册。众位编委说:“陈先生终身隐名、埋名,这回,咱们便是要还他一个光耀杏坛的台甫。”

  上世纪五六十时代,北大教授百里挑一,在这个屈指可数的小圈子里,有一位名望不小但作品并不等身乃至可说是屈指可数的先生,他便是汪篯。汪篯之名,得之于他是陈寅恪的高足,更得之于他个人的学术天分。有论者说,汪氏作品虽少,但精粹独特,尤多发人之所未发,见人之所未见。汪篯是治隋唐史的,这方面我是外行,无从置喙。我记住他,是由于他少年时代的一件逸闻。

  1934年,汪篯报考清华大学。其时文理不分科,他报的是前史系,总分家悉数考生的榜眼,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,他数学独得满分一百。

  那年数学试卷有一道题无解。怎么会无解?由于标题出错了。考生们一差二错,天然错得乌烟瘴气。

  唯有汪篯看出了过失,也唯有汪篯着手批改,然后,按批改后的标题满意回答。当然,其他题亦答得正确无误。

  汪篯的满分,也源于判卷教师的不耻下问,供认那道题出题失误,供认考生比自己高超。

  陈寅恪先生有个判别:数学好,逻辑思维就强。所以,他尽管束的是前史,却偏心“心中有数”的弟子。

  沈克琦,我曾经没听过他的姓名,此番却一读倾慕,首要记住的是他少时的一次猜谜。初二那年,校园举办猜谜游戏,一切的谜语都被人破解,仅剩下一条,谜面为“good morning”,要求打一汉字,完全难倒世人,无一能猜出谜底。沈克琦不甘受挫,散学回家,仍费尽心机,冥思苦索。总算,灵光一闪,脑洞大开:“good morning”英文谓“晨安”,这是西方人的问候语,对应汉字,不便是“谭嗣同”的“谭”吗?你看,一个“谭”字,横读是“言西早”,竖读是“西言早”,反读是“早西言”,都和“good morning”符合。次日上学,他把谜底告知主办活动的教师。教师闻言大喜,特意嘉奖他一册《英汉双解词典》。

  怎样的联想与考虑,才干在英文“good morning”和汉字“谭”之间自在切换,架起跨文明、跨言语的桥梁!怎样的脑筋急转弯,才干穿透彤云迷雾,闪现出如此璀璨夺目的才智火花!

  沈先生由物理系教授一路做到系主任,做到北大副校长。他还有一项兼职——全国中学生物理比赛委员会主任。这是个接地气的职位,常常有学子景仰写信,反映各式各样的问题,沈先生接信必复——可谓始于晏晏,继于谆谆,总算殷殷。一日,某封来信没有答复,家人收拾书案,当废纸扔进了纸篓,少顷,又倒进楼下的垃圾桶。沈先生发觉,飞速下楼,从垃圾桶里把它翻了出来。

  四川广元有位王姓高二学生,参与全国物理奥赛,斩获二等奖。成功激起勇气,他提笔给沈主任写信,问询未来的路该怎么走。“瞄准方针,夯实根底。”沈先生准确指出,“燃眉之急是冲刺高三,应战北大。”王同学接函,眼前像幽暗的矿井升起一盏强光灯。他遵循沈老的吩咐踔厉奋发,次年,如愿——也如沈老所愿——考上了北大。

  先生之风,天长地久,光华无远弗届,润物耳濡目染。一代大贤大哲的言与行,必将与燕园同其苍翠,共其芳香。